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其实无论这院子东边的会客间还是西边的书房里,都放置了桌椅书架并几件摆设器物,甚至以云娘不大懂行的眼光都能看出所有的东西都是极贵重的,但是这些东西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极冷硬简单,再加之宽敞的空间,更显空落落的感觉。

这样的地方,只令人肃然不已,哪里有什麽好玩的。云娘怔在了门前,「你说的好东西呢?」

汤玉瀚神秘一笑,「都在里面。」说着走进书房,到了最里面,原来在书架後有一个小小的门,打开这个门,里面又是一间屋子。

这间屋子正与外面的感觉完全相反,到处是架子箱子匣子,堆得满满的,是以本来宽敞的屋子却显得十分热闹狭小。

「我已经有快十年没进这间屋子了。」汤玉瀚叹了一声,随手拿起放在离门最近一处柜子上的小匣子,打开一看,原来里面是一副围棋,他打开放在云娘的眼前道:「这副棋子当年我特别喜欢,甚至为了它专门学了一段时间下棋……」

又从架子上掣了两本黄旧不堪的书,翻开一看,「这都是宋版的,一本是南齐谢赫的《古画品录》,一本是唐张彦远的《历代名画记》,都是孤本,自得後便有很多人来借,我那时十分珍爱,轻易不肯外借。」

他又指着地中间一个巨大的青色东西告诉她,「这是青铜鼎,周代的,上面还铸着几十个字,说明铸鼎的原因,十分难得。当年买来的时候,因有好几百斤重,可是专门用木头做了一个架子,叫了十多个壮汉一路抬回来的。」

云娘在汤玉瀚书房里间看了又看,又听他讲解,见虽然有许多各种器物,但更多的是画,一轴轴一卷卷的,有的挂在墙上,有的放在匣子里,有的就直接插在大瓷瓶里,好在经常有人打扫,并没有灰尘,他们便一张张地看过去,到了中午也在这边传了饭,一整日竟只看了不到一成。

云娘不禁感叹,「果真是太多了。」

汤玉瀚瞧着一屋子的东西,十分好笑,「那时我整日就是痴迷这些,每日不是在书房画画、读杂书,就是到琉璃厂里逛,买画,买书,买古董,手里所有的银钱都用在了这儿,祖母又贴了我不少,自从看了你买的那幅画,我才知道我可能白花了许多银子。」

云娘拈了棋子看看,又摸摸那大青铜鼎,再翻翻书,看看画,虽然这些东西恐怕花了几万两银子,可是她却笑道:「毕竟是你过去珍爱的,那便值得,而且我也喜欢呢。」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汤玉瀚道:「我们挑了好的拿到芍药苑里摆着。」

云娘便与他认真地选了几样,「这张斗寒图正好眼下挂着,你十岁时的墨宝我要放在将来的织房里,只我一个人看……」又道:「今日先回去了,改日我还要来呢。」

「等下我告诉小厮们,这里你随意过来。」汤玉瀚道:「我这两日便要去羽林卫任职了,以後还要轮流值夜,不能陪你的时候你来看看这些画也好,且这里又没有别人,很是清静。」

因思及云娘虽然没学过画,就是认字也没多久,可她却天生对画作有极强的领悟欣赏力,是果真喜欢这些的,也是懂得自己的。所以不论是不舍得轻易示人的珍品,还是自己少时幼稚的画作,汤玉瀚都想也不想、毫不掩饰地展现在她面前。

云娘果然在汤玉瀚进宫值守时常去他的书房看他的收藏,遇到了合眼缘的便会拿回芍药苑里摆放,两人茶余饭後点评起来也是趣事,而且她定时还会换上一换,更添些情趣。

此外,云娘还有一样心思,她看着画,便想到织锦,如果能将喜欢的画织成妆花纱,该有多好啊!

听汤玉瀚说阿虎和荼蘼的船过些时候便要到了,那织机也就到了,而她早就急着想要那织机送来,便能够织纱了呢。

虽然日子过得很好,但云娘还是想她的织机,想着织锦。有时她亦笑自己,天生不是享福的命,只看汤府的夫人奶奶们,每日里只养尊处优,女红都很少碰,一年到头甚至连个荷包都做不出,可她却怎麽也放不下织机。

好在汤玉瀚明白她,还开解她,「我年少的时候家里势大,又有许多的银钱,可是最瞧不上那些整日里虚度时光的纨裤们。就因着与他们斗气,还苦读了一年诗书考了秀才。你我既是夫妻,便是极像的,你织的锦,我瞧着越发地脱了匠气,将来成了名家也未必可知。」

云娘知他是安慰自己,哪有织锦能成名家的,但是她却在心里也升起了一点点的心思,既然她不必靠着织锦挣银子糊口,那就用心去织自己喜欢的图画,与别人不同的图画,就像那些名家的画一样传世——只是她的画是织在锦上的而已。

因此汤玉瀚在外面忙着,云娘却一点也不觉得无趣,她反倒觉得每日里都忙得很呢。打点汤玉瀚的衣物杂事,再做些针线,更多的时间她都用在看书看画上。

她以前虽然只是个没有见识的农家女孩,可现在认了字,且有十分兴趣,突然间见到整整一间屋子的好书好画好物件,哪有不喜欢的。

当然她也愈加地喜欢汤玉瀚,他是那样好,从年少时就好,明明家里无人约束,但不仅没有长成纨裤,还学了那样多的学识,更是买了这许多的好东西,甚至一向节俭度日的云娘也完全认为他花的那些银子都是值得的。

至於府里的女眷们与自己来往甚少,云娘全不在意。她每日去给老侯爷在院门外问安,每隔一旬到继母那里拜见一回,再时不时地到大嫂房里说两句闲话,便觉得自己已经把应该做的做过了,大家不理自己,她岂不清静?正可以专心看自己的画。

只是李嬷嬷却有些不服。

这一日午时,云娘方才用饭,她便气愤地走来,向云娘道:「今天承恩侯家的夫人小姐们来作客,世子夫人竟没有请奶奶过去陪着,倒请了二太太和三奶奶几个人过去!」

云娘便笑道:「许是她们谁家的亲戚,所以才请了她们去陪着,我们又何必在意。」

「谁家的亲戚?承恩侯家可是先皇后的娘家!」李嬷嬷提高了声音道:「别人倒也罢了,只是皇后娘家里来了人,竟不请奶奶过去,难道世子夫人不知道六爷才是世子嫡亲的弟弟吗?」

难道正屋空着,就说明汤玉瀚没有娶妻吗?世子夫人还不知道为什麽正屋空着吗?云娘有心如李嬷嬷所言上前与那些女眷们打个照面,但终究还是没有那麽做。

世子夫人毕竟是汤玉瀚的亲嫂子,闹得面子上不好看还不是汤家丢人?汤玉瀚脸上也不好看,这个道理云娘还是懂的,遂转过身去,几步到了书房。云娘原是生气的,可是看了那些画,倒将方才的事都放在一旁,慢慢愉悦起来。

不知不觉又是许久,云娘突然发现天色有些变了,便从书房回去,才走到仪门处,却发现有一本画册忘记拿出来了,她犹豫一下还是转了回去。

因为路是走熟了的,并没有带丫头婆子,到了书房门前,与守门的小厮点了点头,便重新进去。这也是云娘十分高兴之处,府里其他男人的书房都是不许女人进的,唯有汤玉瀚让她随意往来。

拿了画册,又被一旁的一张画迷住了,她驻足看了一会儿,担心汤玉瀚回来,到了芍药苑见不到自己,便打算离开,却听见汤玉瀚的声音——

「六奶奶可是来了?」

原来他猜到了自己在这儿,找过来了。

云娘抬脚向外走,却听那小厮道——

「六奶奶刚刚已经走了。」

云娘笑了,定是刚刚换了班,上个人忘记交代了,正要出去说明,却又起了促狭之心,停住脚,想等汤玉瀚进来吓他一吓。

平时汤玉瀚进了书房总是很快就进了这间屋子,可是今天他却半晌都没进来,也没有一点声息。云娘为难起来,要不要再等等呢?突然又想,他一向耳目聪敏,该不是早听到了自己在里面,反等着吓自己呢?

她想出去看看他在做什麽,但到底还是存着吓他一吓的心思,云娘便提脚轻轻地向外走,却突然听到「砰」地一声巨响,似乎什麽重物砸到了桌上,她吓了一跳,正要奔出去看看,就听一个苍老的声音怒喝——

「浩哥儿!你疯了吗?」

云娘吓得差一点就跌坐在地上,阖府里敢对汤玉瀚这样喊的,自然只有老侯爷,此刻她是万万不能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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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心良妻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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