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 致迂回进攻的友人

第一话 致迂回进攻的友人

天朝版转自红色有角三倍速@轻之国度

四月九日

敬启。

感谢来信。实验所的大家还好,比什么都好。

听到你继续饱尝不毛大学生活的理由,我真是十分高兴。就保持这个态势,尽享什么益处都没有的大学生活吧。失望正来自于希望。要想在大学这片不毛的大地上开垦并有所收获,需要有将性命赌上的觉悟。听我的不会错,睡吧睡吧。

我姑且还算是无病无灾,可是这个实验所的无聊算是怎么一回事?

从最近的车站下车时就受到了打击。虽说是车站前的黄金地段,但因为面前就是大海,所以除了实验所以外一无所有。不走到沿海的国道另一端都见不到一个集落,也没有便利店。我站在夜晚空无一人的车站里等末班车,连一个能温暖心灵的人都没有。恰巧天上有流星飞过,于是我便想趁机连许三回「不想一个人」的愿望,可没等我说完「不想」,那流星就没了影踪。看来这里连梦想和希望都不存在。以后你遇到什么困难的话想起远离京都进行水母研究的我就好了。对了,你也应该来能登,来品尝一下这份孤独。

指导我的谷口先生是个怪人,穿着以前刑侦剧里的犯人一样的夹克,头发一卷一卷的,身材瘦削,每到周五的晚上就在实验室的黑暗角落弹着曼陀林用假声演唱他自己创作的歌曲。那是被男人甩了的女人的歌。不仅如此,他还一边喝着用一种神秘的腔肠动物泡过的可乐,一边泪流满面地非要我说他唱得怎么样。据说那种令人发毛的液体可以增强精力。在这片静谧的海边增强精力,不知道他要用来干什么。

看来我要一生一世地向把我送来这里的教授献上绵绵不绝的谢意。

我租住的公寓在「七尾」,是一个位于能登半岛最边角的小镇,从实验所坐电车要耗时三十分钟。公寓近旁有美术馆和高校。昨天是星期六,所以我到附近散了散步。车站的对面似乎还有商业街和大型公园,找个机会我一定要去逛一逛。可无论怎么说,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里生活对我来说还是第一次,总觉得有点忐忑不安。

今天一整天我都窝在公寓的房间里写信。

这一周,我在实验所几乎没怎么说话。能和我说话的人只有谷口先生;而且大部分内容都是在批评我。谷口先生也只是在怒斥我的间隙观察观察水母,喝下谜一般的液体增强增强精力。

我很怀念在京都的生活。收拾东西的时候,感叹着「真担心失去了我这样一个大黑柱的京都」。妹妹在旁边插嘴道:「在那之前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的未来吧。」明明只是个高中女生,说话却总是一针见血,这是她的坏毛病。这样是不可能幸福的。

当我乘着「雷鸟号」离开京都时你特意冒着大雨来京都坫送行,对此我表示感谢。和你分别后,列车在沿着琵琶湖西岸向北行驶,雨变小了,连接着比叡山的群山方向出现了美丽的彩虹。枯萎的田间小路上,有一个少年牵着好像是他妈妈的手在走着。我定睛一看,他似乎在将什么东西系在红色的气球上放飞。虽然只是从疾驰的「雷鸟号」的车窗中瞥见了这电光火石的一幕,但这毫无疑问暗示着我前途无量的未来。美丽的彩虹和红色的气球。

既然有了现在这个机会,我决定要好好磨练一下写信的技巧。我打算用注入灵魂的温暖信函给笔友带去幸福,并以成为绝代的写信达人而名扬天下,进而习得无论什么样的女性都能用书信一封将其笼络的绝技,最终征服世界。让世人幸福,让我自己幸福。写信万岁。

以后你也要给我写信。有什么烦恼就和我商量。

匆匆顿首

守田一郎

致小松崎友也

四月十五日

敬启。

感谢赏花大会的报告。在贺茂川河畔烧烤一定非常美妙。伊吹同学也出现了,实在是太好了。她还好吗?

京都的赏樱名地一定是人群熙攘吧,我这里却很安静。车站两边就是并排的樱树,所以每天都能赏花。我还拍了照片,随信一并送上。拉着一张长脸的就是谷口先生。为什么谷口先生也会出现?我实在不愿回想。一想到我在能登的精彩瞬间都会有谷口先生在,我身上就一阵恶寒。

上一封信里说了有事和我商量云云的话,没想到这么快,着实吃了一惊;而且还是恋爱的咨询,更是让我吓了一跳。虽然我一直觉得你是个笨蛋啊是个笨蛋,但笨到这种程度还是出乎我的意料。我的座右铭是:桌上的妄想。给你这种笨蛋蛀虫恋爱咨询,我打心底早产生一种徒劳感。而且就算不是徒劳,和我扯上关系的话也会变得徒劳.

按照我的想法,你第一件该做的事就是坚定意志,踏出第一步。要问如何坚定意志的话——向吉田神社许愿。

你一定会说吉田神社并不吉利。确实,那个神社是一个许愿「金榜题名」的话,一定会落第不合格;许愿「顺利取得学分」的话,一定会深陷其中无法毕业而臭名昭著的地方。可是你反过来想一想,涉及恋爱问题的话这倒是个妙处。因为所谓的恋爱不外乎就是自己「陷进去」,而使对方「落下去」的问题。所以吉田神社肯定要比什么清水的地主神社、岚山的野宫神社之类的地方更准。你就尽管戒掉一样喜欢的东西,在吉田神社许愿恋爱成功吧。

你以为我是在说一些无聊的冷笑话来糊弄你的感情烦恼吗?

确实如此。

大四学生在樱花飞舞的贺茂川河畔谈恋爱这种事绝对不可原谅。你以为自己是青春电视剧的主角吗?硕士一年级生才想要挽回逝去的青春却力所不及的我想这样说。本来我还想向流星许愿祝你奋斗到底,但实在是嫌麻烦,于是作罢。

虽然没什么逻辑,但我对梦见自己感兴趣的女孩子很拿手,曾经做过从高中开始到大学期间我所有感兴趣的女孩子(包括艺人偶像)齐聚一堂的空前美梦。在老家的客厅里坐满了我意中的女子,大家都在沉默地吃着黄豆年糕。这时的我与其说是感到兴奋,不如说是感到恐怖,实在无法应对只好从后门逃之夭夭。

我为什么要写这些给你你明白吗?

其实也没什么深意,不要在其中寻求经验教训。

草草顿首

迟迟没有结果而向吉田神社许愿的守田一郎

致青春小松崎

四月三十日

你好,来信拜读。

确实如你所言,春天是个让人静不下心来的季节,感觉似乎每个人都在为了寻找新的自己而东来西往。不过对于泰然自若、大器晚成的我来说,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傻瓜。在这个实验所的唯一救赎是,不去理那些用燃烧着希望的炽热眼神欲将高年级生焚烧殆尽的新生。

现在在我视野之内的是在山海之间静静穿过的能登铁道。空无一人的能登鹿岛站。在春天阳光照耀下平稳地闪亮的七尾湾。以及对面浮现的能登岛影。还有就是给人一种挥之不去的迷失在人生歧路之中的感觉并且一味地增强精力的谷口先生。简直就像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谷口先生两个人一样。你好好想一想,这不啻一场噩梦。

顺便一提,上周末我们乘着谷口先生的车,经过双子桥去了能登岛。在水族馆看了海豚,回来的路上还去了和仓温泉,泡了名为「总汤」的混合浴场。不用特意留宿在温泉旅店,只用一般浴池的花销就能享受温泉,这实在是太美妙了。浴场的池子很大,天井很高,还有露天的浴池。在一片烟雾缭绕的热气中,我和谷口先生并非师生之间的上下级关系,而是坦诚地裸体相向。不过请千万不要误会。

即使这样我还是担心你的事情。

看起来你的感情问题不但没有冷却,反而有越陷越深的趋势。但是你实在是下了一手十足的昏招。向吉田神社许愿并没有问题,但是「不成功不脱内裤」算是怎么回事?你想当内裤大王吗?你这样反而一定不会成功。本来会成功的也一定不会成功。

根据在和仓温泉谷口先生得意洋洋的叙述,似乎男人脸蛋的美丑并不重要,首先要注意的是清洁。所以他经常去和仓温泉磨炼自己的男人气概。我也要磨炼。磨炼磨炼千锤百炼。听我的不会错,你也要磨炼。尤其要注意磨炼腹部,能起到减肥的作用为最佳。

替代不换内裤而戒掉什么呢?

虽然你还在犹豫不决,不过我不推荐你戒掉桃色影片。你现在这样已经失去一些理性了,如果再失去欲望的发泄手段,会走向犯『限也未可知。想要临时抱佛脚濯清你那污秽的心灵是不可能的,对你来说,戒掉桃色影片有百害而无一利。

说来我昨天去了趟车站对面的商业街。偶然路过的一家小书店的老板大叔和我很合得来,那里有很多有历史的录像带。听说这家店之前是租录像带的,但随着最近大型的租赁店抬头,已经没人来这儿了。「你随便拿吧。」这句简直让人感动到怀疑其真实性的话语里所指的录像带中当然也包括一些包装盒已经褪色的传说中历史价值奇高的桃色影片。看来我也必须要人手一台录像机了。

我的桃色事件无关紧要。

对了,你总是在嘴里嚼着棉花糖,大家也都说你最近越长越像棉花糖。「以为走廊里滚着一个棉花糖,一脚踢去发现原来是小松崎君。」大冢学姐这样说。

所以,从今往后,戒掉一切棉花糖。

「像棉花糖似的软绵绵轻飘飘是我的魅力所在。」也许你会在圆眼睛里沁满泪水地说。但是在你那魅力被世人认识到之前你恐怕已经变成彻头彻尾的棉花糖了。

不过话说你黄金周作何打算?略微暗示一下啊,你这个棉花糖笨蛋,拐走她逃到鞍马这样的犯罪可绝对不行。首先要扎扎实实地迂回进攻。

研究正常进行着吗?

哈哈,原谅这样能在嬉笑中戳中本质的玩世不恭的我。

我全无进展。我到底对水母这种东西的什么地方抱有兴趣呢?我的研究现在呈现的态势是不进反退。万事多难。

那么,先到这里,拜拜。

恋爱和事业都在后退的Ichiro·Morita

致棉花糖小松崎

五月十一日

敬启。过得还好吗?

还记得我上周给你打过电话吗?听说你喝得酩酊大醉,估计是不记得了。和大冢学姐比酒量这种事还是趁早放弃吧。不过说起来大冢学姐也够坏的,说什么我「在追着海豚的屁股乱转」,真是不知道她究竟误解了什么。

我拜托老妹将家里的录像机运来了,昨天为了寻求历史价值极高的桃色影片而去了一趟商业街的「三轮书店」。「新娘门帘」是这一带的特产,上周开始商业街的所到之处都挂着这东西,但是在我那满是对桃色的渴望的眼中这些都可以视而不见。我凭着鼻息分开「新娘门帘」,进了书店。书店老板把我当成一个充满知性的有为青年招待,使我陷入了一个就算装相也要装得像的境地。最后只能将人叔推荐的有关城堡的书和包装盒颜色褪色的《捉鬼敢死队》、《闪舞》和《魔茧》装入包中。我从未像今天这般诅咒绅士行为。我的视网膜在追寻桃色,于是又去了郊外的租赁店。

在和氏蜡烛店转了一圈之后,我到车站前的美仕唐纳滋里小坐。正是在那里我读着你的信笑得捧腹绝倒,被店员以极其怀疑的目光盯了好久。看别人在感情问题上的烦恼着实有意思。就算是你一定也有过把自己的事束之高阁去嘲笑别人的经验吧。我可不许你说没有哦——

未能邀请三枝同学一起去流镝马神事确实至为遗憾,但是你写的这首诗没有送出去却是不幸中的万幸。下鸭神社的神也一定会因你的愚蠢而对你心生怜悯。

翻来覆去地重复「lovelylovely」将读者的兴趣毫不留情地彻底夺去;中间部分将她比喻成「桃色的软软棉花糖」,这个比喻可以说是将你的色狼本性毫无遗憾地尽情发挥了出来;接下去的「就算永远不脱内裤」之后,已经完全不知道你想表达什么。面对这首诗的惊人破坏力,恐怕无论内涵多么深厚的女性都会光着脚夺路而逃。你说你曾经属于「特殊流行音乐社团」,所谓的「特殊」就是这个吗?认识你五年之后我终于认清了你的真面目。

最近实验连续失败的我心情十分糟糕。七尾湾十分静谧,能登鹿岛站的月台上倒映的新绿十分美丽,但我的心情却始终不见放晴。由于实在心烦意乱,就把你写的诗念给了弹着曼陀林的谷口先生,顺便一提,他的反应是:「快去死吧。」

当然了,你戒掉了棉花糖很值得表扬。

这点必须要承认。

但是读到你描写三枝同学的段落时,我就充分地明白你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本来你就不是目光如炬能看得清事实真相的人——不要说总是因看不清本质甚至连看不清本质的事实都认识不到而名声远扬,还被大冢绯沙子大壬当成棉花糖而踢飞过。我甚至担心你会不会连大脑都彻底棉花糖化。现在再戒掉棉花糖,也许已经为时晚矣。

你说「她在实验中总是犯有趣的错误」,因此觉得她可爱得不得了,但那不过是单纯的笨手笨脚和准备不足,乃是怠惰的证据,这是经常做实验失败的我说的,绝对不会错;你称赞她「在研究室的,一隅耽于思考」的略带忧郁的表情,可是我认为她根本不是在思考,而是头脑空空;你说她热爱读书,但所读的都是森见登美彦这种货色,这不是太过于失衡了吗;你还举了多种例子来说明她「做事细心谨慎」,我觉得与其说那是细心谨慎,不如说是胆小怕事;你还说她「总是浮着微笑」、「长发飘飘有时还会进到嘴里」,十分可爱,可我却完全不觉得。你这些话给我的就是一个不怎么和人说话总是脸上挂着暖昧的笑容狼吞虎咽地嚼着头发的女性这么一个让人生厌的印象。

再多说几句。你激动地表示「并不是被她的胸部吸引」,但是我并没有提到她的胸部问题,你完全没有必要抢着辩解。「她的胸确实很大,但是我是在喜欢上她之后才认识到的」,没人问你这些。你这些欲盖弥彰的话反而正证明了你完全被她的胸部迷倒了的事实。你这个蠢货。

不过,算了。

现在就算给你泼冷水也无济于事了。你就在青春的荒野上尽情奔跑吧。但是你到目前为止所做的,比如向吉田神社许愿,给她写诗之类的,实在有点过于绕远了。黄金周结束之后空气也清凉起来,也该是时候清空你大脑里的迷雾了。

一定要理性地活动,严肃认真地迂回进攻。她毕竟也已经是大四生了,有男朋友的可能性极大。首先应该确认这一点。如果实在无法攻克的话,干干净净地放弃也是必须的。不将作为前提的情报收集好,就无法正经地开展工作,这一教训你要铭记在心。

我前几天就因为实在过于无知而被谷口先生臭骂了一顿。

无知可怕,你要深刻记忆到骨髓里。

无知的Morita

拜胸部先生

PS:现在我正在家看昨天借来的《捉鬼敢死队》,里面出现了形似棉花糖的奇怪生物,我还以为是你。在ASTY买东西时顺便加入了租赁店的会员,这样我的桃色生活也算有了着落。

六月十六日

你好。

那之后就没收到过你的回信,很是担心。

并不是因为寂寞。自从我为了追求新天地而来到能登以来,将我作为心灵支柱的迷途羔羊们的信纷至沓来,我已经成了笔友们不可或缺的通信长者了。整日忙于回信,连实验都耽误了。但我是那种自己播种自己收获的正义人士。这像闭门修炼一样的通信练习一定会大幅提升我的笔力,最终能开设以「情书代笔」为主旨的风险投资企业而大赚一笔。每天裹着高级羽毛被,悠悠闲闲地睡觉也不赖。还可以在哪里上市,接受经济杂志的访谈。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悠然自得地说:「我们的商品并不是东西,而是全心全意的心灵。」

因为我的无能而恨得咬牙切齿的谷口先生化为不动明王,海边的广阔田地里的稻田也开始生长。在大海带来的初夏气息中,我只是在不停地写着数量庞大的信,偶尔去一次和仓温泉,有时去羽咋找找UFO,就着啤酒狼吞虎咽地啃着天狗火腿,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了。就在我将要把你那前途末卜的恋爱彻底遗忘的时候,你终于来信了。

首先我想将我这无处发泄的怒火喷向你。

星期六研究室的大家和教授一起秘密地进行了和睦旅行。作为研究伙伴大家处好关系很不错。气氛和谐地去金泽旅行也不赖。

但问题是,既然来了金泽,那为什么没有人来我这里来露个脸?为什么都到了金泽了却不坐特快列车到七尾!我也很想见大四学生们。就在你们这些家伙在金泽傻瓜一样地吃喝的那晚,我被谷口先生扔在了和仓温泉。我一个人孤独地将鸡蛋放在喷涌而出的温泉上做着「温泉煮蛋」。哪怕你们和我打声招呼,我奔赴金泽也在所不辞。对于以「守田在进行写信修炼」为由而下达封口令的大冢绯沙子女帝,我坚决提出抗议。在心里。

下次你们再来一定要告诉我。

我就在这儿!守田一郎就在这儿!

不过话说虽然你看着大口大口嚼着头发的三枝同学看得神魂颠倒,想要在金泽来一个大逆转,但是对于一个既不邀请她去葵祭也不邀请她去薪能,连处处是良机的京都都不能活用的男人来说,兼六园的话就一定能做到什么这自信的来源实在是让人生疑。

更严重的问题是,你在曲解我的意见。我确实说了「应该收集情报」,但那是让你从别人那里不经意地打听到她的喜好,或者从研究室的日常会话中积蓄有益的情报的意思,并不是让你围着她打转,整天监视着她的行动。她每周的周三和周六去做家教晚上十点回家。有时会去邮筒里投函之类的明显是违规了。恋爱也要讲原则。无视原则作战的人一定会以社会为敌,不论最终胜利还是失败都会陷入不利的境地。这是从我个人经验出发得出的结论。还有就是不要听取我的个人经验。

总之今后切不可再做那种事。

绝对不行。

还有就是不要因为她写了几封粉丝信就吃森见登美彦的醋。你这样简直就是小学生水平。

不过话说回来她还没有男朋友以及她正在为了前途而发愁的情报实在是十分有用。应该不经意地听取她的烦恼,切身地给予回应。千万不要卖酷装帅进行说教,更不能戳中本质。人这种生物一旦被戳中痛处,在感谢之前总是先涌起反抗的情绪。恋爱中的男人都是笨蛋,越是想说有用的话说出来的越没用。只要适当地配合认真倾听就好了。

我明天要去能登水族馆见海豚。此后的人生长路上纵然烦恼多彩,但如果不小心和谷口先生说了的话,肯定会没完没了地被说教,增强本就无处可用的精力。就这一点来说,海豚虽然和我隔着一层玻璃,但是她对我的一切都默然接受,只有她才是我的心灵支柱。应该学会和海豚交流,铭记沉默是金。

再重复一遍,停止围着她转。

如果只是失去她的话还好,切不可浪费人生。失去了的人生就不值钱了。

今天写出了漂亮话的守田一郎

致迂回进攻的友人

六月三十日

敬启。来信拜读。

余因实验失败而数次被逼入绝境,重压之下全身汗毛脱落,练成能排七色大便之特异体质。啊,哀哉守田一郎,流流转转不知所踪;奇哉谷口先生,如此气愤又有何益。

并且,能登的天空为何如此灰暗,压得让人抬不起头呢?临海实验所的生活也好,七尾湾也好,谷口先生也好,来回乘坐的能登铁路上的列车车窗也好,七尾站前的街道也好,这之后我的人生也好,一切的一切都是一片灰色。

我烤着在肉店买的天狗火腿,一边看着阴郁的梅雨季节的天空一边喝着啤酒。对于现在的我来说,除了和天狗火腿对望以外重要的事一无所有。你的那些感情烦恼较之于天狗火腿可谓不值一提。

但是我为人心地善良,所以给你写信。

她也会说那种话,真是冷淡的人。你会担心也很正常。我也从未耳闻过「大日本少女会」这个东西。三枝同学在这种莫名其妙的组织里做什么?不过话说回来你也是个大人了,不要对大冢言听计从,将她的话信以为真。「依靠少女来计划颠覆国家」之类的,简直不知所云。少女和国家有什么关系?

总之,三枝同学情绪不佳也没有办法。暂时不要刨根问底,不管怎么说,调查都是必要的。

不过她情绪不佳云云可能都是你的误解,实际上并无深意也未可知。对女性的一点点小动作或者语言过于追求深意是恋爱中的男人的宿命。不要想太多为妙。

给你一个现实的对策。多准备点糖块。女性心情不好的时候,如果吃点糖块就会展开愁眉。我在京都老家的时候,妹妹屡屡情绪不佳。从学校回来就穿着制服滚在坐垫上,锐利的目光瞪着天井,嘴里嘟囔着什么「想成为高级游民」之类的危险言论。这时候给她吃点糖块的话会有显著效果。

这已经得到了实验证明,尽管尝试。

小生近日多忙,今天就到此为止,失敬。

匆匆顿首

下等游民

致小松崎

七月十日

敬启。

来信拜读。小生一如既往地繁忙中。特别是最近来信不断来袭,我狭小的住处简直成了邮局。左一封右一封地写来回去,简直就像来来回回不断挥剑的剑道达人。

最近,我的住处出现了鼻涕虫,让我疲于应对。鼻涕虫这种生物靠吃什么维持生命呢?又是为了什么而延续生命呢?更是为了什么这么滑溜溜的呢?如果你有有效的治理办法一定要告诉我。

不用说,研究还在艰难行进中。精神的沉浮过于激烈。将放在枕边的不倒翁错当成苹果一口咬下去掉了颗牙很是失落,可从车窗中看见梅雨的天空罕见地放晴并现出彩虹又变得高兴起来;不觉间妹妹寄来「小学三年级时借给你的三百日元快还来」的督促状,情绪再度低落。好在这段时间谷口先生一直心情不错。前几日我还看见他将爱车停在海边,对着七尾湾弹曼陀林的身影。正在我准备无视他坐电车回去的时候,他朝着我大声喊:「守田啊,尚青春否?」看起来十分自我陶醉。

但无论怎么说你的信还是让我「惊叹不已」。虽然你以极为庄重的笔调欲在不经意间将责任推给我,但是弄坏她肚子的不是我。这都要怪你,要怪那个在七夕这样一个罗曼蒂克的日子里得意忘形,硬给她吃了来历不明的所谓「泡泡粽」的你。给她吃错东西的责任全部在你一个人身上,你没有任何道理怨恨我。关于这件事我和你去最高法院仲裁也无所谓。不过话说来,泡泡粽是什么?没想到她还真会吃这种东西。你的公主意外地是个粗线条。

你已经是个成年男人,也有选举权,也有为了追她迂回进攻的权利。有权利有就责任。所以一切的责任都在你。不要拿「反正我是个棉花糖」这种话当借口。棉花糖也有棉花糖的尊严。

勇敢地面对逆境才能凸显出人的价值。只有将现状向有利的方向活用,你才能得到你梦寐以求的「能干的男人」的称号。是仅仅以被贴上「给我吃了来历不明的粽子弄坏了我肚子的棉花糖人」的标签而完结还是能够牵着手一起耽于捏造「那件事就是契机呢」之类的美好回忆,一切就看你的下一步。

所以,去探望。

拿着花去。根据我不广的见闻,女性收到赠花都会很高兴。你可能会觉得做这种装模作样的事好吗,但实际上女性就是会高兴。

祝你成功。

我这边的七夕实在是一团糟。根本谈不上七夕。

一级鼻涕虫退治士守田

致Komatsuzaki

七月十五日

敬复。我这边连日多雨云层很低,大海幽暗。在围绕实验数据的讨论中我无所谓的态度显露出来,谷口先生极度生气。这样下去恐怕会被涂上水泥沉在七尾湾里。可是在总也不放晴的梅雨天空下,一边等着能登鹿岛站的电车一边想着就职活动,就会浮现出就这样沉到七尾湾里也不错之类的明显不符合我风格的厌世想法。这时候再收到你的信就觉得很厌烦。「三枝同学竟然康乃馨过敏——」这种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明明不是母亲节,谁让你给她康乃馨了?况且你都对她进行了调查,康乃馨过敏这种事应该早就知道了。你这个笨蛋跟踪狂!我决定不再支持你的恋爱。彻底收手。接下来就任其自然吧。Morita拜。

七月二十二日

敬启。来信拜读。

前几天不小心写下了辛辣的话。这样是不可能出人情书代笔业界的。漂流到能登的海边已经过了四个月,我也该差不多静静地重新审视自己,以期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

谷口先生上博士课程而在我们的研究室的时候,曾经在祗园祭带着「我的女人」去宵山。因为过于热的天气和过于多的人,谷口先生和「我的女人」之间的气氛逐渐变坏,最后据说在四条乌丸的长刀鉾下动手打了起来。我感叹着:「谷口先生也有这样的时代啊。」结果他说:「我和你的成分不同哦,cherryboy。」我正想着「谷口先生对我的青春又知道些什么!还有不要叫我cherryboy」,结果被他猜个正着,于是什么也没说出来。但是作为我的盟友的你在弄坏了三枝同学肚子的基础上,又让她花粉过敏,因此绝不可能实现带着「我的女人」去宵山这样一个京都最大的桃色活动的壮举。啊,同志呦!正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你的信来了。

我实在是无法理解。

做了那么多蠢事的你为什么能和她在宵山相会?

你在那又做了什么?

为什么她会把你扔在宵山的人群熙攘中自己逃走?

你的文章里完全看不出脉络,前后的事情乱七八糟只是一味地感叹着「完了完了,彻底完了」,我根本没法应对。请紧急将详细情况告知于我。

作为朋友请让我说一句。

不要往印度逃跑。

担心朋友的守田

致烦恼的友人

七月三十日

敬启。

我这边梅雨季节结束,能登鹿岛站边上的森林里也回响起了蝉声。阳光也强到足以让人感到是夏天了。看着能登岛对面白白的人道云缓缓移动着,我就想到京都一定也很热吧。

本想着成为与夏天气氛相符的男人,英姿飒爽地向着海水浴场行进,尽情享受夏天的冒险,但现如今惨淡的研究成果实在让我说不出口去要求度假。说了这样的话一定会落得个被谷口先生大骂「去死」的下场。

祗园祭的照片敬收。

看了她的照片,我怒发冲天。这哪里是「不怎么和人说话总是脸上挂着暖昧的笑容狼吞虎咽地嚼着头发的女性」,分明是牵着一个小俊的手,观音菩萨一样的女性!和你说的差太多了。不可原谅。由于过于生气,牙龈出血了。牙龈出着血,我对着七尾湾大叫着「这算啥!」

在吉田神社许愿;给人家吃了奇怪的粽子;让人家康乃馨过敏;跟踪和学生一起去宵山的她,假装偶然和她遇见;在人群熙攘中给她朗读那首「lovely」的诗的棉花糖人……这种愚蠢之极的作战方法成功的概率比地球被黑洞吸收还小。如果这种胡来能行的话,那么那些心灵受到伤害的傻瓜们就可以量产了。

为什么她害羞得从你身边逃走了最后还会接受你这个变态的心意呢?我思来想去得出结论,三枝同学其实非常喜欢棉花糖,她只不过把你当成了一个巨大的棉花糖而已。你做了美梦,我做了噩梦,让我们都早点从梦中醒来,在残酷的现实中挣扎着生存吧?

「她似乎很早就很在意我的事了。」你这样说。我绝不承认。就算退一万步假使我承认,那么,从春到夏,我在繁忙的生活里见缝插针每一晚每一晚为你写的那些信算什么?我失去的似水年华算什么?我那些该做没做成的梦算什么?我的青春呢?我的未来设计呢?

你说这都要感谢我。可是有这回事吗?

连她也感谢我,可又是为什么?

照片和报告都不需要了。成功了的恋爱一点也没有意思。虽然我和你来往的时间很长了,但我再也不和你通信了。再见。

星期五的晚上,我读了你的信之后在海边咆哮的时候,谷口先生讨:我乘着他的爱车,和我一起去了和仓温泉。

我和谷口先生两个人在总汤里做温泉煮蛋的时候,认识了从京都来旅游的美女。受她的诱惑我们来到了叫做加贺屋的高级旅馆的最上层,可是里面只有一排排挨着坐着的脏兮兮的老头子。

就在我大口吞着酒的时候,美女不见了踪影,我和喝得七倒八歪的老头子们反复撕扭在一起。谷口先生将你写的诗谱上曲弹着曼陀林唱,赢得了喝彩声。他大声地喊着「去死」,我也不甘示弱地喊。那之后的事就不记得了。等我醒来,能登的夜已经散去,窗户里可以看见早上美丽的七尾湾。我和谷口先生全裸地滚在地上,不见了踪影的美女再次出现,看见我们之后哼地用鼻子笑了一声。于是我和谷口先生顶着因宿醉而发晕的头,顺便去了趟时尚中心Shimamura后回来了。

这份空虚你要怎么赔偿给我?

小松崎君啊,恭喜。

还有,再见。人生无处不再见。请无情地将悲哀的我忘却,尽情地吸允恋爱的甘甜。尽情地。

夏天不会来了。

但是,我的日常生活不会发生变化。

我还会以不屈的精神继续通信武者的修行,在能登的海边反复涂写实验失败的记录。在头脑里反复玩味着恋爱海岸的灼热冒险之类的妄想,今天我依旧和水母对视,谷口先生也仍然在增强他那无处可用的精力。

匆匆顿首

守田一郎男人一匹

致在恋爱小路上疾驰的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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